鹡鸰于飞

afd与乐乎同名

【玄亮】瞻彼日月(一)

写于卷前:

长期以来,总有读者问我在哪里看《瞻彼日月》,我始终不予回应。不是倨傲,是惶然不知如何回答,索性装死。

《瞻彼日月》当初曾发了大约三个平台,后来,有的是因为平台消亡,有的是因为不得已锁号销号,导致已经很难找到。其实不只是《瞻彼》,我的绝大多数文都是这么消失的。

很多读者希望我补档,或者私信找我要,我不愿意。这里面的情由很复杂,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。一方面,很麻烦,我懒。一方面,太过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知珍惜,我从前经历过很多拿了文就不知所踪的情形,这种感觉很微妙,好像我是个客服一样。即便是网购收货以后,店家还免不了期待一个好评呢,何况我又没收半毛钱。

但其实最要紧的一点,我羞于拿出从前的作品。

我是个时常悔为少作的人。须知,我爱丞相十八年,从在网上第一次公开写文到如今也有十三年。《瞻彼》我记不清是哪一年的作品了,但怎么也有个七八年了吧。如此长的时间跨度,我的文风,我对三国的认知,甚至我的很多价值观念都有了变化,看自己从前的文章诸多不顺眼也就很正常了。

我也不是不知道,它常年被挂在雷文榜。

我接受自己时时刻刻的不完美,但我总希望在此刻是完美的。让我轻易拿出以前有瑕疵的作品大喇喇示之于人,我愿称之为公开处刑。

可《瞻彼日月》,是我写的最呕心沥血的作品之一,正因如此,才百般不能释怀。想重写一次《瞻彼日月》的念头不是始于今日,却终于在今天鼓足勇气下定决心。

我很害怕写不下去,但还是要试一试,不然总不能甘心。

是重写,不是修订。

能把我的废话看到现在已经很感激了,那么,故事里见。

另外,重要预警说三遍,本文有亮子挨打情节!亮子挨打情节!亮子挨打情节!

想清楚本文适不适合你,接受不了的请不要点进来谢谢,你好我好大家好,别来给自己添堵然后隔应我。我预警了你还点进来,雷是你自找的,别给我上纲上线的,不接受你的指指点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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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委质

“秋风起兮白云飞,草木摇落兮雁南归……”

 

岁至深秋,山岗上枯黄委落,凭高视下,反显得格外旷廖苍莽,叫人看了平添一股萧瑟之感。

 

两人两骑正在岗上并辔而行。年轻的葛巾布衣,通身素雅,唯腰间佩着一副制式不凡的玉饰,一双眸子英略逼人;年长的那位则是袍风猎猎,佩剑束甲,面相雍容平和,却掩不住沙场经年造就的干练肃杀。

 

出此感慨之声的正是年长的那位将军——如今正栖身荆州新野的左将军刘备。身旁的年轻人是他三往隆中才好容易请出的大贤,诸葛亮。

 

诸葛听闻此话,忍不住微微一笑:“一向少闻将军吟诗诵赋,怎么今天忽生了佳人之思?国难当头,战乱频仍,还断不到我辈‘乐极情多’之时呐。”

 

刘备深深瞥了他一眼,万言千语堵住胸间,却怎么也难说出来。顿挫良久,方道:“先生在侧,还思什么佳人?不过看着这景致,忽然遥思孝武当年踏平匈奴、泰山封禅的勋业,故而有此一叹罢了。”

 

他这番话前半截说的含糊暧昧,后头却又渐转激昂,一点儿破绽也没有。诸葛亮也不作他想,含笑点点头,又径直往前去了。

 

刘备幽幽地望着他的背影,有些哀怨地长叹了口气。

 

自隆中惊鸿一面,他与这位小了自己二十岁的年轻人志趣相投,每日坐卧一处出入相随,竟像是比认得了数十年的老友还要相契,惹得关、张等故旧兄弟都直犯嘀咕。

 

可只有刘备自己明白,他的心有多么不安稳。

 

诸葛孔明其人,就像是一把尚未出鞘的绝世名兵,一块尚半掩着匣盖的旷古宝玉,世间尚无几人能明白这个人的意义。刘备却已经识得了。

 

正因为识得,故而每于午夜梦回,都莫名生出一股“欲近恐远”的惊惶。更何况,这种深切的敬贤之意中,也不知从何时起,慢慢掺杂了许多枝枝蔓蔓荒唐的情愫。

 

恰如此刻,“佳人”就在身边,他却感觉如隔云端,咫尺天涯。

 

“瞻彼日月,悠悠我思,道云之远,曷云能来!”

 

眼看诸葛亮越跑越远,刘备不知怎的脱口而出这句比方才还要露骨的诗谣。然而这一声很快就无声无息地消散于风中。

 

诸葛亮像是感觉到了什么,忽然勒马转身,疑惑地望着掉了老远的刘备:“刘将军?”

 

刘备这才连忙催马跟了上去。

 

两人巡视完这一大片山岭,天色已经暗淡下来,便向治所回转。谁知一进门就见关张两个一脸的怒气;屋里聚齐了文武心腹,俱皆两眼直勾勾地望着他们,神色很不好。

 

刘备心里一惊,忙大跨两步走在前头,有意挡住诸葛亮的身影,直奔关张:“出了什么事?”

 

“大兄外出不带从人,又一字不留,纵然出了天大的事,我等兄弟却连个报信的地方都没有……”关羽实在忍不住,眼瞟着诸葛亮刺了刘备两句,但看到站在一旁儒生打扮的一个人,又硬生生忍住了埋怨。

 

刘备一进门就瞧见这人了,虽不熟稔,但依稀记得他是刘表的客卿。他素来沉得住气,未明事态便不露声色。

 

“宋夫子?”还是诸葛亮先开言,上前与眼前这人叙了半师之礼。

 

宋忠脸色青白,也不知是恼怒还是惊惶,浑身直哆嗦,看了一眼诸葛亮,却根本顾不上还礼,也说不出话来。

 

关羽听到诸葛亮叫他夫子,重重“哼”了一声,随即把一封绢帛递到刘备手上,朝宋忠努了努嘴:“襄阳遣他送来这个。”又凑近刘备压低嗓音道:“荆州有变。”

 

刘备抓着帛书迅速展开,匆匆览毕,嘴唇剧烈地颤抖着,两眼牢牢盯住宋忠,几乎要喷出火来。“景升兄骤亡,而曹操已下宛城。尔等不思拒敌开门揖盗,今大祸临头才来知会于我,天下安有如此行事之理!”

 

说着“唰”一下抽出了腰间佩剑。

 

他平素宽厚待人,可一旦动了真怒,千军万马金戈铁马铸就的杀气透骨而出,就连关张等辈都不免心惊,宋忠一介儒生如何经得?登时腿一软瘫软在地,汗如雨下,狼狈至极。

 

堂上一时间噤若寒蝉。

 

诸葛亮忽地快步上前,迎着他的剑锋长揖一礼:“将军,宋仲子不过一儒者,平日治学讲经,向来不预戎机。今不过为人传话而已,望将军慎思。”

 

他话说得简洁含蓄,意思却极明白——名儒杀之有伤名望,指不定襄阳正是打着这个主意才故意叫宋忠送这封断头信的呢。

 

刘备很快就转过了这个弯,却对他迎着锋刃的举动很是不快,微瞪了他一眼,不易察觉地后退了一小步,这才缓缓归剑入鞘。“断汝头亦不足以解忿,孤亦耻杀尓辈。走吧!”

 

宋忠一走,堂内立即喧嚷起来。

 

“大兄,刘琮已降,宛城距此不足三百里,曹操若急速发兵,一日可至,当早做打算!”

 

“不如即刻发兵拿下襄阳,深沟高垒,或可抵挡。”

 

“是啊,刘琮既无义,明公还顾虑什么?攻襄阳吧!”

 

刘备下意识望向诸葛亮。诸葛亮静静看着他,点了点头。

 

刘备倒不意外他的态度,当初在隆中时话已经说得很透了,可他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!

 

“不可。刘荆州待我不薄,如今新亡,尸骨未寒,我何能夺其基业!”

 

“将军若不取,荆州即归曹操。愚意度之,刘荆州在天之灵宁愿将军守荆州,亦不愿见刘氏基业落入曹贼之手。”

 

“若如此,孤与曹贼何异?”

 

“将军……”

 

“孤意已决。立即整军,发告示于百姓,今夜便直奔江陵!”

 

*

每逢撤军逃亡,总是格外忙乱,好在也不是头一回了。家眷都在忙着收拾衣物细软,刘备干看着也插不下手,索性去看看诸葛亮那头是怎么个境况。

 

结果这一看好不心疼——诸葛夫妇只干脆利落地收了两包换洗衣物,其余的东西都摆在屋内没动,也包括他那一屋子满满当当的书简,和那把时刻伴他左右的古琴。

 

“这么多书,弃之实在可惜。这样,我调一小队人马……”

 

诸葛亮拦住了他:“一兵一卒皆来之不易,断没有因物失人的道理。这些书虽难得,大半都在亮胸中,将来待时局安定,再抄录不难。将军来的正好,亮有一件要事与将军商议。”

 

“哦?这么巧?”刘备笑着攥住他的手并肩往外走:“我也有事要与先生说呢。”

 

诸葛亮略感局促。他自幼丧亲又数经离难,早就养成了独立自持的性子,并不习惯与人太过亲密。但他了解这位主君的秉性,从来就是豪迈爽朗不拘小节,待自己已经是最夹着轻重了。

 

他便纵容他这样攥着,良久不放。

 

“将军先请,亮洗耳恭听。”

 

“不知你信不信,打了这么多年的仗,我对打仗有直觉。”刘备的眸子颜色并不深,带一点琥珀色,可当他认真凝视着一个人的时候,不知怎么眼神就那样深邃。诸葛亮让他看得有些不敢对视。

 

“这一仗,很险。”刘备连字句都放慢了,说的话仿佛重逾千钧:“就如他们所说,曹操的骑兵足可日行数百里,我们拖家带口,还带着百姓。先生,我和你说一句交底的话,我这一生也不知吃了多少回败仗,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担忧害怕。”

 

诸葛亮没吭声,静静听他说。

 

“这不仅是因为……万一败了,曹操恐怕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容我。”刘备的目光像是要把他吸进去:“更因为——先生,我有了你。”

 

“你给我打开了一扇窗,让我看到前所未有的天地。我迫不及待想与你携手同行,成就大业。可我又怕……怕你这样经天纬地的奇才,还未施展抱负就因为跟着我……珠玉毁于牍。”

 

“将军!”

 

“先生,我求你答应我一件事。”刘备要说的话,诸葛亮忽然强烈地抗拒着不想听,却又被他的眼神迫的不得不听下去:“若有个万一,你不必……你不要顾忌什么节义。眼下这样的世道,千万别死脑筋,你知道我从不介意这些,即使我帐下,亦有许多人是改换门庭而来。”

 

诸葛亮脸上看不出是什么神情。他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,轻声道:“将军的话,亮记下了。”

 

刘备松了口气,只是一想到孔明侍奉曹操的情形,心里又像被千万只蚂蚁呷似的酸痛难耐。只得尽力挥开这个念头,故作轻松地问道:“先生方才说要与我商议的是什么?”

 

“这件事光与将军商议还不成,须得召集众人。”

 

他说得十分郑重。刘备虽然疑惑,却毫不迟疑地依从,立即便召了关张赵陈、徐麋孙简等一干文武来,只等诸葛发话。

 

众目睽睽之下,诸葛亮双手捧着一支竹犊款步而入,定定立于堂中,忽的委身于地,行了叩拜大礼,随即长跽,高举竹犊过头。

 

刘备霍然站起,难以置信地盯着他。

 

诸葛亮抬起头与他对视,眸光坚毅得一步不让。

 

“乱世从权。臣,身无长物,无贵质可奉君,但书名于册,忝列臣谱。望来日助宣重光,以照明天下。”

 

委贽于君,书名于册,示必死也。

 

刘备踉跄着奔向他,双手抖得几乎要捧不住那支薄如羽翼、却又重如泰山的小小竹简。

 

那上面写着如此辉煌灿烂的名字。他和他,就像灵与肉般紧密相连,从此千秋万世,再也分不开。

 

“你……”

 

“主公,”诸葛亮抬头仰望着他,眼里莹然有泪:“臣当竭股肱之力,效忠贞之节,继之以死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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